徐景行一番话,条理清晰不说更是逻辑分明,其中既有对家族利益的冷静分析,又有对自身价值的充分展示,更是将拒婚与追求武道的行为,提升了一定的高度。
如此,正院厅堂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与寂静当中,沛国公徐晏清手指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椅的扶手,眼神极其晦涩难懂。
他作为一家之主,自是要以家族利益为先为重,小儿子的一番话,虽说得有些直接甚至显得有些功利,却句句在理,沛国公府与一个已经开始没落的伯爵府联姻,确实弊大于利,之前他有意愿,更多的是碍于恩情和家族名声的两重压力,如今被小儿子直接剖析开来,那层压力顿时便轻减了不少。
更重要的是,平时一心沉迷箭道的小儿子,在事端降临后,竟能展现出不符年龄的沉稳与谋略,再加上他对武道的坚定信念,让徐晏清看到了一种新的可能。
那就是就算不与京城其他贵族府邸联姻,互助互利,他这个心性坚韧、明确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的小儿子,迟早有一日,也能凭借自身强大的实力,为家族开辟新的传承道路。
柳寻真打量着自个小儿子那坚定自信的脸庞,又看了看沉吟不语的丈夫,心中的天平也逐渐开始倾斜,作为一个母亲,她终究是希望儿子好的,若这桩婚事真如儿子所说既无益于家族,又有可能彻底毁了他的前程,那强行促成,岂不是害了他?
良久,沛国公徐晏清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沉声道:“你的意思,为父明白了。”他没有明确表态支持或反对,但语气中的松动已十分明显,“箭道之事,你既有此雄心,便不可懈怠!”
“孩儿定不负父亲期望!”徐景行心中一定,知道原主父母这边,至少暂时是不会再同忠勤伯爵府一起,来强行逼迫于他了。
“至于忠勤伯府那边……”徐晏清思索片刻便再度轻声开口道:“救命恩情不可不报,但方式需再议,此事,为父会酌情来处理。”
他这话的意思很显然是要将后续的麻烦接手过去,为儿子挡掉大部分来自忠勤伯府的压力,这对徐景行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闻言,他便立马起身躬身行礼道谢:“孩儿谢父亲、母亲体谅。”
退出正院后,徐景行知道,来自原主家族内部的压力已基本解除,接下来他只需专注于打磨肉身,并一点点的往上提升自己的武道修为,至于那位隐在忠勤伯府不知会使出何种手段来完成自己任务的同事,他更是只需见招拆招,无需再将这桩曾深深困扰原主的婚事放在心上。
毕竟经过他一番深刻的剖析,沛国公府这艘大船,在婚事这个方向上,已经开始按照他设定的航线调整风帆,绝不会再强行凑出一对怨侣来。
然而,徐景行那番结合了武道宏愿与家族利弊的深刻剖析,不仅动摇了沛国公夫妇的态度,其产生的涟漪,竟也迅速扩散到了忠勤伯爵府上。
当沛国公府明确流露出小公爷志在武道,婚事暂缓,恩情容后另报的意向,再加上京城有关此事的舆论,也在徐景行的有意引导下,逐渐从忘恩负义转向对武道坚守的理解甚至赞赏时,忠勤伯府感受到的压力,便陡然增大。
忠勤伯苏承嗣与其夫人王氏,原本指望着凭借两次恩情和流言的压力,能顺利将女儿塞进沛国公府这艘巨舰,从而扭转自家日渐衰颓的势头,他们甚至连后续如何借助沛国公府的权势,为自家儿子谋取实缺、重振门楣的算盘都已经打好了,可如今,局面却朝着他们最不愿看到的方向发展着。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忠勤伯苏承嗣在书房内来回踱步,脸色难看至极的同时越想越气,才端起茶盏喝茶,茶都没正式喝进嘴呢,又将手中茶盏重重顿在桌子上,“徐家那小子,竟如此的不识抬举,还有那沛国公,竟也由着他胡闹,什么心系箭道,这分明就是他不想负责的托词!”
晚间,苏承嗣来到夫人王氏的院子,与她说起沛国公府对徐景行婚事的态度,王氏听了后,当场就抹起了眼泪,而后用又是委屈又是愤恨的语气道:“老爷,咱们鸢儿可是两次救过他的性命啊!如今名声都搭进去了,他们就想用些金银打发了?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道理,这让我们鸢儿以后还怎么见人啊?又让咱们忠勤伯爵府的脸面往哪儿搁啊?!”
苏承嗣本就心烦,听了她这一通哭诉,更是烦躁至极,“你哭有什么用,现在的问题是沛国公府的态度已经摆出来了,我们若再强行逼婚,那就是不识趣了!”
苏承嗣虽能力平庸,但基本的政治嗅觉还是有的,之前能对沛国公府施压,不过是占了恩情与舆论的便宜,如今舆论已被对方引导,沛国公府又明确表达了会另报恩情但不接受婚事的立场,如果他们再纠缠不休,那性质就彻底变了。
到那时,就不再是他们讨还公道了,而是明目张胆的贪得无厌、挟恩图报,会让整个京城都知晓他们试图攀附沛国公府,觉得他们吃相难看,甚至还有可能彻底得罪沛国公府,更会引起京城其他勋贵家族对他们的鄙夷和警惕。
毕竟没有哪一家愿意和一个试图靠恩情吸血他人的水蛭家族打交道,届时,别说攀上高枝了,恐怕忠勤伯府本就所剩无几的名声和人际网络,更是会雪上加霜。
“可是……老爷,难道咱们就这么算了?”王氏极其不甘心的开口问道,“还有咱们鸢儿……”
“不算了还能怎样?”苏承嗣颓然的坐在椅子上,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语气深沉道:“我们难道真要去沛国公府门口哭闹?还是让御史参他徐家一本说他们忘恩负义?不说我们根本就没有实证,仅凭市井流言更是会让京中众人耻笑我们,再者,沛国公在朝中根基深厚,我们又能拿什么去跟他斗?”
他越说越是心凉,因为他已经意识到在两家较为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他的一些小算计,实在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