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郡,楚军大营。
“霸王。”
英布有些忐忑不安的站在项羽面前,自从他被封为九江王之后,就有些患得患失了。
“英布。”
“你我兄弟,不必如此客气。”
“之前怎么叫,现在依旧怎么叫,封王以后倒显得生分了。”
项羽注视着面前这个面部有刺青的髯首汉子,态度格外亲切,在关东义军中,他是第一猛将,英布是第二人,曾归附项梁麾下,若是没有英布的帮忙,项羽不可能在斩杀了卿子冠军宋义后,轻松接管五万楚军。
巨鹿之战中,依旧是英布自愿担任楚军先锋,一马当先破敌,立下战功赫赫,始终唯项羽马首是瞻,这在楚军内部派系中为其赢得了足够多的支持。
“大哥。”
听到这话,英布心中的忐忑才消散了许多,大着胆子唤了声。
“!!!”
项羽拍了拍他的肩膀,叮嘱道:“九江郡乃是大江南部第一大郡,分拆出了庐江郡、
衡山郡,人口依旧还有60万,富庶不下南郡,把这里交给你,我倾注了很大的期望,你明白吗?”
“大哥。”
英布抬起头,目光坚定道:“您说让我怎么干,我就怎么干。”
“恩。
见状,项羽更加满意他封的九江王了,豪爽道:“你要当王,手里没有一点兵是不行的,我予你三万楚军,全都是昔日跟随你厮杀疆场的汉子。”
“大哥,这不行。”
英布赶忙拒绝,楚军看似还有二十馀万,实则,这里面的精锐只有不足7万,全都是一路跟随项羽对阵秦军的精锐,分三万给他,项羽手里可就剩三万多了。
“听着。”
项羽如蒲扇般的大手紧紧抓住英布的肩膀,郑重道:“你我兄弟共事多年,浴血搏杀,如今我成了西楚霸王,诸候盟主,这份富贵荣光若不能与你共享,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大哥。”
英布心中感激不已,重重的点了点头,接下了这份馈赠。
“你的老丈人邀请共敖北上,派人把临江国三郡劫掠一空,共敖现在怕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临江国现在人口不足五十万,衡山国从庐江郡迁徙了不少人,仅衡山一郡人口超过了五十万,盖压临江国,你这个九江王怕是未必有人家兵强马壮,越人善步战,泽地对他们来说如履平地。”
“他曾经是九江三郡的主人,或者说吴越才是九江三郡的主宰者。”
“大哥。”
英布听得内心有些颤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他的九江国实际上就是从老丈人家里割了两郡。
“你是王,你是天下诸候见证的九江王,你才是九江国的君主。”
“莫要做小儿女姿态,拿出当王的气势来,守住你的国。”
“这便是我对你最大的期望。”
项羽用从未有过的鼓励一面,悉心叮嘱交待。
“诺。”
英布大声应道,眼神变得坚定,这一刻的他不再是项羽的跟班,不是楚军将领,而是九江王。
“你在这里太久了,诸候王们都各自回到了他们的封国。”
“回去吧,去向九江国90万黔首宣告你的存在。”
再度拍了拍他的肩膀,项羽勉励道。
“大哥,我走了。”
英布深深一躬,转身毫不尤豫的走出了中军大帐,骑上他的战马,拎着他的大戟,带领三万楚军精锐朝南方九江国挺进。
就这样,项羽目睹这个昔日并肩作战的猛将消失在视线范围内,他的脸色才恢复了平静。
“羽儿。”
范增走了进来,轻唤了声。
“亚父。”
“他还是不愿意离开吗?”
项羽面无表情的问道。
“义帝言:左右群臣,依恋故乡,怨声载道,未肯速徙。”
范增眼神淡漠道。
“哼!!!”
项羽直接被熊心这番话气笑了,还有什么左右群臣,上柱国陈婴去了陈郡,柱国共敖当了临江王,吕臣、吕青父子欣然接受了他的诏令,成为西楚的左令尹、司徒,蒲将军等将领更是不愿意效忠熊心。
早在渑池会盟后的当天,他就已经命人快马加鞭将此事告知熊心,这都多少天了,熊心还在彭城王宫当他的楚怀王,而项羽迟迟无法返回彭城,即位西楚霸王,向楚国七郡七郡宣告他的存在。
“羽儿。”
“屈、景、昭三族十馀万人,不若派兵先把他们迁往郴县,先行一步创建长沙国,修筑帝居。”
“到那时,熊心有任何理由都没用,直接派人把他赶出彭城王宫即可。
范增提出了一个狠辣的建议,屈、景、昭三族是楚国王室旁支,没有他们支持,熊心就算想要在楚国继续徘徊,那也是无根之萍。
“就依亚父。”
要按照项羽的脾气,早就让人把熊心宰了,哪里还会这么麻烦,不过,他现在是西楚霸王,熊心又被尊为义帝,一旦动手,必将在关东列国引起轩然大波,他才勉强压制住内心的杀意。
“好。”
范增也没推辞,果断接下了这个任务,随即说道:“羽儿,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项羽皱了皱眉,侧身看向范增。
“你还记得梅娟吗?”
“梅娟?那不是吴芮部下,与西楚何干?!”
项羽从脑海中搜索出了映射人物,吴芮部将,跟在刘邦身旁共同进攻武关的人。
“原来是没关系,可分封之后就有关系了,你忘了,你封了他十万户,诸候王之下,以梅绢封赏最厚,就连南皮侯陈都稍逊一筹。”
范增无奈的说道。
“那又如何?”
项羽对此不以为然,他本来封梅就是为了给吴芮添堵,谁让吴芮带着驺无诸、驺摇站在了秦国一边,且闽越国、瓯越国的出现给西楚后方制造了巨大的威胁,是可忍,敦不可忍。
“吴芮已经将梅送出了衡山国,并赠予他三千越卒,梅现在就在南阳丹水,丹水县位于武关外,地处丹水与析水交汇处,土地肥沃,鱼虾众多,过去是楚国看守商于古道的重要城池。”
“秦人将南阳郡黔首迁徙一空,南阳十室九空,剩下的黔首多与刘邦进了汉中,南阳郡只剩下数万人,土地抛荒,梅绢手中的三千越卒几乎可以横扫整个南阳郡。”
范增浑浊的老眼中露出了一抹精光,意味深长道:“而且,分封梅是你亲口所言,诸候王们都听见了,确切来说,他现在算是西楚之臣,徜若不履行承诺,天下诸候王该如何看待你?”
“额!”
项羽还真没想到自己顺手给别人添堵的工具反而成了自己的棘手问题。
“羽儿。”
“十万户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至少数十万人。”
“西楚目下只有约400万人,这可接近十分之一了。”
范增提醒了项羽,他的一句话相当于让西楚舍弃了十分之一的人口。
“亚父,予他,十万户予他。”
“南阳本就没什么人,楚国不能让这里空置下来,现在更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适合安排在南阳郡。”
“就让梅绢和他的三千越卒成为楚国防御秦人的第一道防线,为了保住这份富贵,我想他会拼命地阻止秦人从武关南下,区区十万户算得了什么。”
项羽大手一挥,沉声道。
“你是想让他
”
范增有些明白项羽的想法了。
“不只是十万户,还要给他完完整整的家庭,从陈郡、砀郡、泗水郡挑选青壮在内的家庭前往。”
“寡人封梅为南阳郡长,南阳全郡交到他手里,为了养活这十万户,他必须要全力以赴,将南阳郡抛荒的土地开垦,修缮原有的城邑、灌溉设施,楚国能得到一个大郡,何乐而不为。”
“告诉他,明年的赋税必须如期上缴,否则,他这个南阳郡长自己亲自来彭城谢罪。”
项羽一副自信昂扬的样子,完全不怕梅背叛他。
“好。”
范增认可这个方案,至少西楚现下还真没有合适的人选前往南阳,一个十室九空的大郡,谁又愿意跑过去呢?
西楚现下由项氏族人担任薛郡长、东海长、会稽长、故长、泗水长,砀郡、陈郡则封了许多县公,例如:陈公利几、薛公、终公、留公旋、萧公角、郊公、柘公王武等,直属西楚朝堂,不仅如此,陈郡包括陈县在内的六个县都是上柱国陈婴的封地,三万青头军镇守,可见地方官员捉襟见肘。
梅至少是吴芮手中最出色的将领,放在整个关东,那都不是无名之辈,三千越卒战力彪炳,足以维持南郡治安,不过是迁十万户予南郡,西楚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一个大郡的赋税,这买卖很划算。
“亚父。”
注视着西边,项羽莫名道:“您说秦人在做什么,赢斐会甘心窝在关中当他的秦王吗?
“秦国在函谷关可是至少保留了十五万的兵力,这都是经历过血与火淬炼的精锐,比之我楚国精卒一定都不差,关中还有老秦人,虎狼之性怎会心甘情愿退守关中。”
从函谷关那一日厮杀到现在,西楚霸王对秦王都是耿耿于怀,他没有将任何一个诸候王放在眼里,唯独对赢斐忌惮不已,此人之勇武不亚于他,一手挽救了濒临灭亡的大秦。
“大王。”
这是第一次范增用如此口吻去称呼项羽。
“亚父。”
项羽微微一怔,有些愣住了。
“你是西楚霸王,诸候之长,关东诸候王尽皆听你的号令。”
“你在担心些什么?你怕秦国会东出,还是怕秦国的虎狼之师?”
“秦国以五郡之地难道能敌得过关东数十郡吗?”
范增言辞犀利,字字句句直戳项羽心窝子。
“我”
项羽陷入了沉默中。
“当初,武信君面临的处境比你艰难千百倍,但凡他有今日似你这般言语,楚国焉能存在?”
“巨鹿之战前,你斩杀宋义时,可曾畏惧过秦军,那时候的秦军有四十多万,其中二十万是镇守长城的北地军团,统帅更是王翦的孙子。”
“今天,你是西楚霸王,诸候之长,你反而畏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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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增直视项羽,一字一句道。
“亚父,我错了。”
项羽羞愧的低下了头,他确实是在恐惧,失去了昔日的锋芒和自信。
“羽儿。”
此时,范增的态度缓和许多,敦敦善诱道:“你现在不是六国上将军,你是西楚霸王,你是楚国的君主,秦国东出固然重要,可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不是担心秦国,而是如何壮大楚国。”
“难道你以为分封天下之后,这个天下就没有纷争了吗?列国之间再也没有厮杀了?
“西楚一马平川,既无天险阻隔,又无大江大河做屏障,四面都是邻国,梁国、齐国、韩国、九江国、衡山国、汉国、临江国、瓯越国,你以为他们真的就是无欲无求,他们能够听你的命令行事。”
“你信不信,就算是英布,过不了多长时间,你的命令便无法让他向之前一样果断执行,利益才是永恒不变的基础,为了利益,各国之间争夺疆土、人口,西楚恰恰是最大的一块肥肉。”
“如果你不改变自己的思维,那么,西楚在你的手上将会很快败落,大争之世,不进则亡,昔日的六国无一不是如此被秦国所灭,秦国统一了六国,成为了天下之主。”
“难道你不想做王吗?”
“亚父,我已经是西楚霸王了。”
项羽抬头看着他,说道。
“你应该做天下的王!”
范增掷地有声的话语响彻整个中军大帐。
“这不是我想要的。”
项羽倔强的说道:“周天子时分封诸候,大家和睦相处,互相礼让,我们楚国在富足的水乡,足以丰衣足食,如今秦国回到了关中,这样的时代又可以来临了。
闻言,范增瞪大了眼睛,指着项羽的鼻子,大声斥道:“这番话,武信君听了,必将暴跳如雷。”
“不,自起兵起,我叔父只想要恢复楚国的荣耀,洗刷曾经的耻辱,而如今,这一切终于完成了。”
项羽眼眸中光芒熠熠,充满了自豪和骄傲。
“竖子!竖子不足与谋!”
范增整个人脑子都跟进了水一样,浑浑噩噩的走出了中军大帐。
“亚父。”
的水乡,足以丰衣足食,如今秦国回到了关中,这样的时代又可以来临了。”
闻言,范增瞪大了眼睛,指着项羽的鼻子,大声斥道:“这番话,武信君听了,必将暴跳如雷。”
“不,自起兵起,我叔父只想要恢复楚国的荣耀,洗刷曾经的耻辱,而如今,这一切终于完成了。”
项羽眼眸中光芒熠熠,充满了自豪和骄傲。
“竖子!竖子不足与谋!”
范增整个人脑子都跟进了水一样,浑浑噩噩的走出了中军大帐。
“亚父。”
项羽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心中不免有些惊慌,但还是没有挽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