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纪委大楼几间办公室灯火通明，田国富亲自坐镇指挥中心，面前的大屏幕上显示着何曙光和谢雨住所、办公地点周边的实时监控画面。
他脸色紧绷，尽管沙瑞金已有明确警告，但亲手揭开政法系统如此高层级的盖子，仍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与一丝隐秘的兴奋。
“各组汇报情况。”田国富对着麦克风沉声道
“一组到位，何曙光住所外围已布控，目标在家，未见异常。”
“二组到位，谢雨所在小区已完成封锁，目标书房灯亮，确认在家。”
“技术组确认，目标人员通信信号正常，未发现预警信息。”
田国富看了一眼手表，晚上十点整。他深吸一口气，下达了命令：“行动！”
何曙光家。门铃响起，何曙光穿着睡衣，有些不耐烦地打开门。当看到门外站着的是省纪委副书记和几名纪委工作人员时，他下意识地想后退关门，但两名工作人员已经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退路。
“何曙光同志，”省纪委副书记出示了相关文档，“根据省委决定，你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现对你采取留置措施。请你配合。”
何曙光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他回头望了一眼闻声从卧室出来的妻子，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哀求，但最终只能颓然地低下头，被工作人员带离了家门。整个过程安静、迅速，没有引起任何骚动。
谢雨家。几乎在同一时间，谢雨穿着整齐，似乎还在处理文档。面对突然出现的纪委工作人员，他显得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
他没有挣扎，没有辩解，只是默默地合上手中的文档，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伸出了双手。
“我知道会有这一天。”谢雨的声音很轻，象是在自言自语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他被带走时，书房那盏灯还亮着，照着一份未写完的材料。
省公安厅指挥中心，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清淅地显示着高明远几处主要窝点周边的实时监控画面和警力部署图，无线电里不时传来各点位低沉的确认声。
祁同伟和谭铭振正在部署抓捕高明远的行动，此刻何勇带领省厅刑侦总队与特警总队人员在高明远住所、会所、公司附近都已经布控，即使高明远内核成员已全部抓捕，但因为没有关联的证据，对于他的抓捕一直不能实行，直到贺芸招供才能形成完整的证据链。
祁同伟双手撑在指挥台上，最后定格在位于市郊那栋隐秘别墅的画面上。
谭铭振站在他身侧，手持对讲机，随时准备下达具体指令。
“各小组注意，目标人物高明远目前位于郊区别墅内。重复，目标在别墅内。”
何勇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来，“外围监控显示，别墅内有少量安保人员，但未见异常调动。完毕。”
祁同伟深吸一口气，看向谭铭振：“铭振，证据链现在到什么程度了？”
谭铭振立刻回答：“祁厅，贺芸的笔录已经详细指证了高明远是所有犯罪活动的组织者、领导者，并且直接授意或参与了多起命案。她提供的关于高明远向王政等人行贿的时间、地点、金额和方式，与我们已经掌握的部分资金流水和人员往来信息能够相互印证。”
“虽然高明远本人尚未开口，但根据现有证据，已经足够以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故意杀人罪、行贿罪等多项罪名对其批准逮捕并采取强制措施！”
这就是关键性的突破。在此之前，尽管抓了孙兴，端掉了高明远集团的许多外围势力，甚至掌握了大量经济犯罪证据，但始终缺乏能将高明远这个内核首脑与最严重暴力罪行直接挂钩的、强有力的“人证”或“一对一”的证据。
贺芸作为集团内核保护伞和知情人，她的供述，恰好补上了这最致命的一环，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闭环。
祁同伟点了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等待这一刻已经太久。这个盘踞绿藤、为祸多年的毒瘤，终于到了连根拔起的时刻。
他拿起专用的指挥麦克风，声音通过电波传达到每一个埋伏点的干警耳中：
“所有单位注意，我是祁同伟！”
指挥中心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摒息凝神。
“经过长期缜密侦查，现已掌握充分证据，证实高明远涉嫌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故意杀人罪、行贿罪等多项严重刑事犯罪。经省委批准，决定立即对犯罪嫌疑人高明远实施逮捕！”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命令，抓捕行动，现在开始！各小组按预定方案行动！要求，果断迅速，确保安全，务必一举成功！”
“一组明白！”
“二组明白！”
“特警支队明白！”
命令下达，屏幕上的监控画面立刻动了起来！只见数辆伪装成民用车辆的侦查车率先靠近别墅区入口，确认安全后，后方待命的多辆特警装甲车和警车如同离弦之箭，引擎轰鸣，警灯瞬间爆闪，撕破了郊区的宁静，迅速封锁了别墅的所有出入口。
“警察！不许动！”
“破门！”
特警队员如神兵天降，利用破门锤和爆破索，瞬间攻破了别墅坚固的大门和侧门，突入室内。
监控画面切换到特警队员头盔摄象机传回实时影象，可以听到里面传来的厉声呵斥、短暂的骚动和迅速被控制的声响。
指挥中心里，所有人都紧盯着屏幕，空气仿佛凝固。
祁同伟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短短几分钟后，何勇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汇报：
“报告指挥中心！目标人物高明远已被控制！现场无我方人员伤亡，无无关群众受伤！重复，抓捕成功！”
指挥中心内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欢呼和掌声！许多熬夜奋战多日的干警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祁同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
他对着麦克风，沉声道：“干得漂亮！立即将犯罪嫌疑人高明远押解至省厅指定看守所，实行最高级别警戒！审讯组即刻准备介入！”
放下麦克风，祁同伟转身看向谭铭振，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与决心。
抓获高明远，是里程碑式的胜利，但远非终点。
接下来的审讯，以及与更高层保护伞的最终较量，将更加艰巨。
“走，”祁同伟拍了拍谭铭振的肩膀，“我们去迎接一下这位高老板，看看他还有什么话要说。”
夜色中，警灯闪铄，押解着高明远的车队向着省城方向疾驰而去。绿藤市最大的黑恶势力头目落网，标志着这场席卷汉东的反腐扫黑风暴，取得了决定性的阶段性胜利。
王政的书房里，被一阵急促的震动打破。
不是那部公开的手机，而是仅有几人知道的备用机。
屏幕上闪铄的号码让他心头一沉，是他安插在省纪委系统内的一个极其隐秘的眼线。
“老板，何曙光和谢雨刚刚被省纪委的人从家里带走了！行动非常突然，我们事先没收到任何风声！”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恐慌。
啪嗒！手机从王政手中滑落，掉在厚厚的地毯上。
贺芸开口，他虽有压力，但尚存一丝侥幸。
他与贺芸有过默契，很多事是口说无凭，只要贺芸不拿出决定性证据，他自信有些证据贺芸也没有，他还能凭借身份和周旋能力挣扎一番。
他甚至幻想过，上面可能会出于稳定考虑，将事件控制在贺芸、高明远层面。
但何曙光和谢雨被抓，意义完全不同！这两人是他权力运作的关键环节，知道太多内核内幕，尤其是“高赫变孙兴”这桩最要命的丑闻，他们就是具体的经手人！他们一旦开口，所形成的证据链将是铁板一块，足以将他彻底钉死！
“完了，这次真的完了。”王政喃喃自语。
之前有人提醒他早做打算，他还以为是警告，现在看来，是最后通谍。
沙瑞金和陈立言动手如此果决狠辣，分明是已经得到了尚方宝剑，要将他连根拔起！
跑？这个念头疯狂地冒了出来。
他看着那个刚捡起来的手机，里面存着能让他悄无声息消失的渠道信息。
但跑得掉吗？何、谢刚被抓，说明自己已被严密监控，此刻恐怕连小区都出不去。
就算侥幸溜出去，在如今的天罗地网下，又能逃到哪里？一旦成为通辑犯，那就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可不跑，何、谢很快就会招供，中枢纪委当天就会留置他。
等待他的，将是冰冷的纪律审查和法律审判，身败名裂，但至少不会死。
他第一次如此清淅地感受到后悔，以当时自己的地位，为何会做违背原则的事情，为了那点虚无缥缈的钱值得吗？
与此同时，省委家属院三号楼内。
高育良同样被深夜的电话惊醒。
打来电话的是他在政法委的一位老部下，汇报了何曙光、谢雨被省纪委带走的消息。
高育良放下电话，在书房里来回踱步，睡意全无。
何曙光和谢雨，是他汉大政法系的骨干，与他关系密切是人所共知的事实。
虽然他对这两人具体涉及的“高赫案”细节并不知情，但他们的落马，无疑会将巨大的舆论压力和调查视线引到他身上。
田国富会怎么做？沙瑞金又是什么态度？高育良的眉头紧锁。
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置身事外，必须主动了解情况，掌握主动权。
他沉吟良久，最终拿起电话，拨通了祁同伟的号码。在这个敏感的时刻，直接打给祁同伟，既有风险，也是一种试探和信任。
省公安厅指挥中心，祁同伟刚部署完押解高明远的任务，正准备前往看守所，手机响起，屏幕上显示着“高老师”三个字。
他心头一跳，示意谭铭振先安排车辆，自己则快步回到了办公室，关上门才接起电话。
“老师，您这么晚还没休息？”祁同伟的声音保持着躬敬。
“同伟啊，休息不了。”高育良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我刚听说，何曙光和谢雨被带走了？怎么回事，你了解情况吗？”
祁同伟心中了然，高育良果然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他谨慎地回答道：“老师，何曙光和谢雨被纪委带走的具体行动，我不清楚，这是纪委那边直接操作的。但我知道原因。”
“今晚我们抓捕高明远之前，贺芸已经供认，当年‘高赫变孙兴’的事情，是王政主导，何曙光和谢雨是具体的执行者。”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给高育良消化信息的时间，然后继续道。
“这个情况，我今天下午在向省委汇报案件进展时已经提及。因为目前所有的证据都直接指向王政和他们二人，和老师您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我就没有特意向您汇报，怕影响您休息。”
“本来想等今晚突击审讯高明远，拿到更扎实的证据后，明天再当面向您汇报的。”
祁同伟这番话，半真半假，既解释了为何没提前通气，也表达了对老师的尊重，同时还暗示了自己正在忙于关键行动。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高育良的声音再次响起。
“同伟，你做得对。办案就要讲证据，讲程序。何曙光和谢雨如果他们真的做了违法乱纪的事情，那是他们咎由自取，与我高育良有何相干？是我过去识人不明，看走了眼。”
他轻轻叹了口气：“立言省长提醒得对，你处在关键位置，一切要依法依规，不要受其他因素干扰。你能这么想，这么做，老师我很欣慰。放心吧，我高育良行得正坐得直，不会因为几个败类就受到牵连。你专心把案子办好，这才是最重要的。”
听到高育良这番话，祁同伟心中一块石头稍稍落地。
至少表面上，老师表示了理解和支持，没有给他施加压力。
“谢谢老师理解！我一定依法办案，请您放心。”
挂断电话后，祁同伟长舒一口气。
高育良的这个电话，既是对情况的探查，也是一种姿态的表明。然而，祁同伟心中那丝不安并未完全消散。
老师真的能完全置身事外吗？
风暴之下，无人能真正独善其身。
而高育良在放下电话后，他走到书房的巨大书架前，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典籍，喃喃自语：“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沙瑞金、陈立言你们这把火，究竟要烧到多大才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