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带着岳父梁群峰的分析,心情复杂地离开了养老院。他还未来得及细细消化这一切,一个紧急电话便将他拽入了另一场风暴的中心。
电话来自绿藤专项工作组。组长何勇的声音凝重而急促:“祁厅长,我们初步摸排发现,绿藤市存在盘根错节的严重黑恶势力团伙,长期欺压百姓、拢断行业、并以暴力手段非法敛财!群众反映极其强烈,背后可能还牵扯到个别干部充当‘保护伞’!尤其是围绕着一个叫高明远的商人,线索非常集中…”
绿藤!又是绿藤!祁同伟的神经瞬间绷紧。他立刻意识到,这绝非简单的治安案件,而是一场必须由他亲自坐镇、精准打击的硬仗。这既是他的职责所在,或许也是他向沙瑞金、陈立言证明自身价值、将功补过的关键机会。
“我知道了!立刻加密所有线索资料,我马上赶过去!”祁同伟没有任何尤豫,当即下令。他甚至来不及回厅里详细部署,直接在车上通过电话调兵遣将,命令一支绝对可靠的精干队伍即刻先行赶往绿藤开展前期秘密侦查,尤其是围绕高明远的所有社会关系、生意往来及保护网络。
他的专车拉响警笛,风驰电掣般驶离京州,直奔绿藤而去。祁同伟靠在椅背上,闭上布满血丝的双眼,脑海中飞速盘算着绿藤的复杂局势,以及如何借此机会,彻底斩断与过去的一切灰色联系,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就在祁同伟奔赴绿藤的同时,另一颗重磅炸弹在京州市炸响。
汉东省委常委会正在召开,议题是关于京州市近期经济工作部署。会议刚进行到一半,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中枢纪委带着两名面容冷峻的工作人员走了进来,径直走向正在发言的京州市委副书记、市长吴雄飞。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会场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负责人面无表情,声音不大却清淅地震撼了每个人的耳膜:“吴雄飞同志,经纪委批准,现因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决定对你立案审查调查。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现在跟我们走一趟。”
吴雄飞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中的钢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只是颓然地低下头,在一片死寂和无数道震惊、复杂、探究的目光中,被纪委工作人员带离了会议室。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瞬间传遍了整个汉东官场。京州市长在市委大会上被直接带走!这无疑是沙瑞金、陈立言新班子烧起的又一把大火,其震慑力远超之前任何一次行动。
会议被迫中断。沙瑞金和陈立言第一时间进行了紧急沟通。
“瑞金书记,看来我们的动作必须要加快了。”陈立言语气沉稳,但目光锐利。
沙瑞金点头:“没错。京州不能乱,市长人选必须立刻定下来,稳定人心。立言同志,按照我们之前在吕州、林城达成共识的方案,京州市长的人选,由你来推荐。省里会支持你的决定。”
这是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也是权力平衡的艺术。
陈立言几乎没有思索,显然早已胸有成竹:“我推荐现任京州市常务副市长刘飞同志。刘飞同志政治坚定,熟悉京州情况,经济工作能力突出,由他接任,有利于保持京州工作的连续性和稳定性。”
沙瑞金闻言,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立刻表示同意:“刘飞同志是个合适的人选。我原则同意你的推荐。下次常委会,就将这项人事任命提请审议。”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是老规矩,立言同志,你提前和刘省长那边通个气,沟通一下。”
“明白,我会处理好。”陈立言点头。这套流程,他们已然驾轻就熟。
消息如同精准投放的导弹,第一时间传到了当事人刘飞的耳中。当时他正在主持召开一个关于老旧小区改造的协调会,秘书匆匆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刘飞拿着文档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斗了一下,但他迅速控制住了内心的惊涛骇浪,面色如常地继续主持会议,只是语速稍稍加快了些。会议一结束,他立刻返回办公室,关上门,才允许自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难以抑制地泛起激动兴奋的红光。
市长!他梦寐以求的位置!而且是在这个关键时刻!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他知道,这个提名来自于陈立言,而要想顺利通过,还有一个关键人物必须争取——省委宣传部部长赵雨萱。她不仅是省委常委,手握重要一票,更因其特殊的背景和与陈立言省长的关系,在省委内部有着超然的影响力。
更重要的是,刘飞、陈立言、赵雨萱三人是中央党校的同班同学,私交甚笃。于公于私,他都必须在第一时间去向赵雨萱“汇报工作”,争取她的支持。
下午,刘飞准时出现在赵雨萱的办公室。赵雨萱似乎早已料到他的来意,微笑着请他坐下。
“雨萱部长,”刘飞的态度躬敬而不失亲近,“刚刚听到一些消息,心里实在没底,特地来向您汇报一下思想,也听听您的指示。”
赵雨萱优雅地沏着茶,笑容温和:“刘飞同志,你的能力大家都是认可的。立言省长推荐你,也是出于公心。对于这件事,我是支持的。”她的话直接而明确,给了刘飞一颗定心丸。
刘飞心中大喜,连忙表示感谢,随即试探着问道:“那您看,我是不是应该立刻去拜访一下立言省长,当面表示感谢和汇报?”
“不急。”赵雨萱轻轻摆手,心思缜密地说,“关系好,更要注意影响。现在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单独跑去他办公室,太过扎眼。这样吧,晚上我组个局,就我们三个老同学,一起吃个便饭,正好也借此机会聊聊。上次本来就要聚,结果立言被侯亮平那个愣头青请去‘喝茶’,搞得到现在都没聚成。”
刘飞一听,觉得这个安排再好不过,既自然又不落人口实,立刻赞同:“太好了!还是雨萱部长考虑周到!那…地点定在哪里?我马上让人去安排!”
“地方我来定,安静点就好。”赵雨萱说道,“你啊,人就准时到就行。”
“那怎么行!”刘飞连忙说,“酒水茶饮我来准备!正好我老家年前捎来些土特产,我让我爱人做几个拿手的家乡小菜带过去,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但味道绝对正宗,也算是我一点心意,给老同学们尝尝鲜!”
从赵雨萱办公室出来,刘飞几乎是脚下生风。他立刻打电话给妻子,语气是压抑不住的兴奋:“老婆!快!马上回家!把冰箱里那些老家带来的腊肉、野味都拿出来,做你最拿手的那几道菜!对,全部做了!分量做足!…别问那么多,天大的好事!晚上我要请老同学吃饭!”
吩咐完家里,他又立刻叫来绝对信任的秘书,低声嘱咐:“去我家里,酒柜最里面那箱贴着红纸的老酒,还有书架上那罐装着老茶叶的紫砂罐,全部搬到车上去。”
他回到家里,看到妻子已经系上围裙在厨房忙活,香气四溢。他又亲自去酒柜查看,看到秘书已经搬来那箱珍藏多年的老酒,一共六瓶。他想了想,觉得六瓶或许刚好,但转念一想,万一喝得高兴不够尽兴呢?何况还有司机秘书可能要安排。
“把这箱都带上!”刘飞对秘书吩咐道。
妻子从厨房探出头,看到那箱酒,忍不住心疼地说:“哎哟!那酒爸上次来想开一瓶你都没舍得,说是存了二十多年了!这茶叶也是你托了好多关系才弄到的那么一点,全拿走啊?到底是请谁啊,这么大方?”
刘飞压抑着激动,把妻子拉到一边,低声却兴奋地说:“妇道人家懂什么!运气好的话,过段时间,你就是京州市的市长夫人了!这点东西算什么!”
妻子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眼睛猛地亮了起来,脸上瞬间笑开了花,所有的抱怨烟消云散,只剩下无比的惊喜和兴奋:“真的?!哎呀!你怎么不早说!等着等着!我再多炒两个硬菜!保证给你撑足面子!”说着转身又风风火火地扎进了厨房。
刘飞看着妻子的背影,也忍不住笑了。他又看了看那箱酒和茶叶,心里盘算着晚上的聚会,思考着该如何向陈立言和赵雨萱表达自己的忠诚与思路,如何确保这个市长位置万无一失。
夜幕缓缓降临,一场看似寻常的老同学聚会,即将在推杯换盏间,决定着汉东省最重要城市的未来走向。而远在绿藤的祁同伟,也正磨利爪牙,准备掀起另一场腥风血雨。汉东的棋局,正变得越来越复杂,也越来越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