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省委大楼小会议室。

沙瑞金召集了一个小范围的会议。与会者包括刘省长、省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高育良、常务副省长陈立言、省纪委书记田国富、省委秘书长以及省委组织部长吴春林。这一次小范围沟通会议气氛凝重而微妙。

沙瑞金坐在主位，他开门见山：“我刚从燕京回来，带回了上面的最新精神和明确支持。国富同志这边，对林城、吕州两地的问题，特别是本次美食城行动中涉及的官员及其关联人员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的情况，也掌握了更多实质性材料。时间紧迫，形势不等人。我们必须统一思想，快速行动，彻底扭转我省某些领域政治生态受损的局面。”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重点在高育良和吴春林脸上停留了片刻。“今天先通个气，确保在接下来的五人小组会议及常委会上，我们的决策能够高效、顺畅，真正体现省委的集体意志和坚定决心。”

陈立言接着开口，语气斩钉截铁：“瑞金书记说得对。上面的态度非常明确：刮骨疗毒，除恶务尽。吕州的塌方式腐败，林城的城市建设乱象和土地问题，根源都在于汉东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和利益链。这次手术，必须要做彻底。任何尤豫、拖延，都是对党和人民事业的不负责任。”他特意强调了“上面”的意志，无形中施加着压力。

田国富推了推眼镜，语气严肃地补充：“省纪委的调查已经取得了突破性进展。赵峰在林城、吕州的项目中，利用赵瑞龙影响力，进行利益输送、围猎干部、巧取豪夺，证据确凿。涉及到的干部名单很长，级别也不低。清除这些毒瘤，相关的关键岗位必须立即换上可靠、干净、能打硬仗的同志。人事调整，是下一步工作的基础和保障。”他没有看高育良，但话里的每一个字都象锤子一样敲在心上。

组织部长吴春林眉头紧皱，他更倾向于按部就班的程序和组织原则：“瑞金书记，刘省长，国富书记，立言省长、秘书长我理解任务的紧迫性。但大规模的人事调整，尤其是重要地市和省厅一把手、副省级干部的任免，程序上必须严谨，考察也要跟上。仓促行事，恐怕会出问题”

“春林部长的顾虑有道理。”沙瑞金打断了他，但语气强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正常情况下的确要遵循完备的程序。但现在是非常时期，要用非常之法。上面给了我们‘尚方宝剑’，就是允许我们在特定时期、针对特定问题，打破常规，特事特办。人选的问题，我和刘省长、国富同志已经反复斟酌过，都是政治上可靠、能力上过硬、经得起考验的同志。可以先到位，再补足考察程序。当务之急是稳住局面，打开缺口。”

高育良一直沉默地喝着茶，仿佛在认真倾听，又仿佛神游物外。直到此刻，他才缓缓放下茶杯，声音平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抵触：“瑞金书记，立言省长，我不是反对调整。赵瑞龙和他身边的人出了问题，该查的查，该撤的撤，这是原则。但是，动这么大的手术，涉及面这么广，是否应该更稳妥一些？尤其是吕州市长、林城市委书记这样的重要岗位，一旦人选不当，可能会引起新的动荡，甚至影响经济发展的大局。我们是不是再慎重考虑一下，或者至少，有一个更平稳的过渡方案？”

他的发言，看似站在全局角度考虑，实则是在为延缓进程、保留赵家残馀势力做最后的努力。

沙瑞金看了高育良一眼，眼神深邃，没有直接反驳，而是转向陈立言：“立言省长的意见呢？”

陈立言毫不含糊：“育良书记的担心是多馀的！现在不是求稳的时候，而是要看准病根、下手要狠的时候。阵痛肯定有，但长痛不如短痛。我们推荐的人选，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相信他们有能力迅速控制局面，开展工作。我赞成瑞金书记的意见，尽快上会，尽快决定。”

田国富也点头表示支持。

沙瑞金最后看向吴春林：“春林部长，你的意见？”

吴春林感受到巨大的压力，一边是书记和省长的强硬态度以及上面的尚方宝剑，另一边是高育良隐含的反对和赵立春要求他对程序的坚持。他沉吟片刻，最终选择了妥协：“既然瑞金书记和立言省长意见一致，并且有上面的精神，我服从组织决定。但相关的组织考察程序，必须尽快同步激活和完善。”

“好！”沙瑞金一锤定音，“那就这么定了。省委组织部尽快准备方案，下午召开五人小组会议，正式研究决定相关人事调整方案。大家做好准备。”

这个小范围沟通会，看似达成了“一致”，但高育良眉宇间的反对和吴春林勉强的表态，都预示着下午的五人小组会议绝不会风平浪静。

果然，下午的五人小组会议上，火药味陡然浓烈起来。

当组织部长吴春林按照程序，宣读关于吕州市长、林城市委书记、省公安厅常务副厅长等一系列关键职位调整的建议名单时，高育良首先发难。

他再次重申了上午的观点，强调大规模调整的风险，尤其对吕州市长人选（钱卫国）和林城市委书记人选（沙瑞金推荐的一位实干派官员）的能力和资历提出质疑，认为他们难以胜任如此复杂局面的工作，建议重新考虑更为“稳妥”的人选。

吴春林虽然上午勉强同意，但在正式会议上，出于组织工作的严谨性，以及或许受到赵立春态度的影响，他也再次表达了程序上的顾虑，认为有些提拔（如安欣的破格提拔）过于仓促，建议放缓节奏，至少分期分批进行。

然而，沙瑞金和上午一直未开口的刘省长的态度异常坚决。

沙瑞金语气力量十足：“育良同志，春林同志，你们的顾虑我和刘省长都清楚。但是，现在的林城和吕州是什么情况？是重病需用猛药！不是按部就班、论资排辈的时候！钱卫国同志在本次美食城事件中主动作为，在吕州工作期间，成绩有目共睹。推荐担任林城市委书记的同志，长期在艰苦地区工作，政治坚定，敢于碰硬，正是现在林城最需要的干部！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相信他们能担起重任！”

刘省长的言辞则更为直接：“什么是大局？彻底清除美食城带来的恶劣影响，恢复吕州、林城的政治生态和经济发展，这就是当前最重要的大局！任何防碍这个大局的人和组织原则，都要为这个大局让路！上面等着看我们的行动和结果，我们没有时间尤豫！我坚决支持瑞金书记的意见，这份调整方案必须尽快通过！”

田国富则从纪委角度再次强调了腐败问题的严重性和换人的紧迫性，支持沙瑞金和陈立言。

五人小组中，书记、省长、纪委书记三人态度高度一致且极其强硬。高育良和吴春林的反对虽然坚决，但在这种力量对比下，显得苍白无力。按照议事规则，五人小组会议主要起到蕴酿和初步统一思想的作用，当一二把手达成高度一致时，其他人的反对通常难以阻挡进程。

高育良的脸色很难看，他知道自己输了这一局。沙瑞金和刘省长显然已经达成了牢固的同盟，并且手握“尚方宝剑”，根本不容他再象过去那样左右局面。

“既然瑞金书记和刘省长态度如此坚决，那我保留意见。”高育良冷冷地说完，便不再言语。吴春林也叹了口气，表示保留意见。

沙瑞金没有在意他们的保留意见，直接拍板：“好，那就按这个方案，提请常委会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