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省委常委会会议室。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旁，十一名省委常委悉数在座（政法委书记被兼任、刘省长请假），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份厚厚的文档和一杯清茶，但几乎无人动它。

省委书记沙瑞金坐在主位，面色平静，目光却如鹰隼般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左手边是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高育良，金丝眼镜后的眼神深邃难测；右手边是常务副省长陈立言，更多的是保持沉默，观察着局势。

李达康紧抿着嘴唇，腰杆挺得笔直，仿佛一尊随时准备迎战的雕塑，尽管他刚刚才被会议的第一项议题：《关于李达康在大风厂事件中领导不力记大过处分》—击碎了他的省长梦，一年半内不能晋升，下一届两会正好在这个时间节点。

这项决议由省委办公厅秘书长宣读，沙瑞金强调了中央的权威和纪律的严肃性，李达康只能硬生生接下，表了态“完全拥护、坚决服从”，但谁都看得出他胸腔里憋着一股火。

第二项议题：通报“最高检反贪总局一处处长侯亮平在协助汉东省检察院反贪局办案过程中，发现违规办案不及时制止，造成严重后果，经高检察党组会议研究决定：撤销侯亮平党内一切职务，开除党籍、公职”。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场会议的内核而是接下来的博弈。

“好，关于达康同志的处分决定和最高检通报，同志们都已经知晓，要引以为戒。

”沙瑞金的声音平稳，打破了寂静，“下面，进入第三项议题，讨论大风厂事件中，相关部门及人员的责任追究问题。重点是京州市公安局赵东来同志的情况。”

高育良扶了扶眼镜，率先开口。“瑞金书记，同志们。大风厂事件影响极其恶劣，险些酿成重大群体性事件，虽然最终在省委的指导下得以平息，但暴露出的问题非常严重。

京州市公安局作为维护地方稳定的主要力量，局长赵东来同志负有不可推卸的直接责任。仅仅是批评教育恐怕不足以震慑后来者。我建议，免去赵东来同志京州市公安局局长职务，调离公安系统，以示惩戒。”

这话一出，会议室内的空气几乎凝固了。谁都听得出来，高育良这是借题发挥。赵东来是李达康一手提拔起来，动赵东来，就等于进一步削弱李达康的力量。

李达康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射向高育良，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意：“我坚决反对！”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大风厂事件是预谋，有组织的，赵东来同志在处置过程中，是经过省委授权。

他确实存在情况判断不够精准的问题，这一点他自己也做了深刻检讨。但是，在整个事件过程中，他始终坚守一线，冒着极大风险去控制油库，控制了事态，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功过要分明！一棍子打死，免职调离？这是不负责任的！这会让一线工作的同志寒心！我建议，给予赵东来同志记大过处分，让他深刻吸取教训，继续留在岗位上戴罪立功！”

“达康同志，你这是感情用事！”高育良立刻反驳，语气依旧平稳，但词锋犀利，“纪律就是纪律，不能因为功劳就抵消过错。如果每一位负有主要责任的领导干部都能用‘辛苦’和‘苦劳’来规避严厉处罚，那我们党的纪律性、我们政府的公信力何在？”

“我不是感情用事，我是就事论事！”李达康寸步不让，“我们要处罚的，是渎职，是懈迨！而不是在复杂局面下尽了努力但仍有过失的同志！育良书记强调纪律，我同样强调！但执行纪律也要实事求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两人你来我往，言辞交锋愈发激烈。一个坚持原则严肃处理，一个强调现实给予机会。其他的常委们大多沉默着，偶尔有一两人发表些模棱两可的意见，会场形势一时僵持不下。

沙瑞金冷静地听着双方的辩论，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他看火候差不多了，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好了，育良同志，达康同志，你们的意见我都听到了。”

他目光扫视全场：“对于赵东来同志的处理，既要看到过失，也要看到他在关键时刻的表现和一贯的工作能力。完全免职，处罚过重，不利于稳定京州局面，也不符合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

但失职就是失职，不处理不足以维护纪律的严肃性。这样吧，折中一下，同意达康同志的建议，给予赵东来同志记大过处分，暂不调整职务，以观后效。同时，对这次行动现场指挥特警支队支队长免职处理。京州市分管领导，给予党内警告处分。同志们有什么意见？”

沙瑞金一锤定音。这就是一把手的掌控力。

高育良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但很快恢复平静，微微点头：“我服从瑞金书记的决定。

李达康心里也松了口气：“服从组织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