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省人民医院,消毒水的气味依旧浓烈。陈立言躺在病床中央,周身插满管线,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束缚在这狭小空间。心电监护仪上,代表生命的绿色曲线微弱起伏,每一次波动,都牵动着病房外一双锐利的眼睛。
病房门无声滑开,李天逸轻步走进,先扫过仪器数值,确认后才靠近病床。他俯身低语:“立言?听得见吗?”
唯有呼吸机规律的送气声和心电监护仪的嘀嗒声回应他。
李天逸眉头紧锁,指尖轻触陈立言的手背。就在这一瞬间,他捕捉到陈立言食指极其轻微地向内蜷缩——绝非无意识的抽动。
李天逸全身肌肉瞬间紧绷。他当即请医护人员暂离,随后走出病房,对秘书和警卫严肃下令:“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病房!以病房为中心,周边三十米立即清场!”
五分钟后,秘书确认清场完毕,安全部门与武警已就位,病房内外无监听设备。
李天逸再次走进病房,环顾四周后开口:“立言,安全了,有什么情况可以说了。”
“领导,什么都瞒不过您。”陈立言的声音带着虚弱的笑意。
“你啊,还是这么顾全大局。”李天逸语气中带着无奈与关切,“早不是当年在海西的时候了。”
“领导,我也不想这样。刚下飞机就遇到这种事,只能将计就计,想看看汉东的水有多深。没想到对方敢用这种极端手段。要不是当年跟着您锻炼出些定力,这次恐怕真见不到您了。”陈立言的声音里满是后怕。
“你的想法我清楚,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有什么诉求?时间紧迫。”李天逸直奔主题。
“领导,这次要是能争取一两个常委名额最好,实在不行,反贪局长的位置得给我。”陈立言说出诉求。
“常委班子暂时动不了,刚调整过,不能再激化矛盾。毕竟要考虑到实际情况。”李天逸解释道。
“明白了,那反贪局长的位置,我想推荐陆亦可。他在处长岗位上干了五年,资历够,又是系统内的人,能尽快开展工作。”陈立言补充道。
“好,我知道了。不多待了,今晚就回去。有任何情况,让门口警卫联系我,安全厅的王天明是可靠的自己人,你们可以多沟通。”说完,李天逸转身离开。
在病房门口,他再次严肃下令:“从现在起,这间病房只进不出!任何探视请求,无论级别,一律拒绝!所有医疗记录、实时监控都直接向我汇报,有任何异常立刻上报!”
李天逸走向走廊尽头的安全通信室。厚重的金属门在身后锁死,他拿起加密电话,指尖因刚才的发现微微发颤。深吸一口气后,他拨通了那个秘密号码。
短暂的等待后,听筒那头传来沉稳而疲惫的声音:“天逸?”
“老领导,是我。”李天逸低沉地汇报了刚才的对话。
“立言的身体状况怎么样?”对方关切地问。
“领导放心,生命体征稳定,已经安排了最高级别封锁。”李天逸回答。
电话那头陷入短暂的沉默,沉重得让李天逸摒息。他能想象另一端的人正承受的巨大压力。
“知道了。”对方的声音再次响起,缓慢而郑重,“这件事绝不能泄露。相关计划的内核价值,就在于‘隐秘’二字。现在还不是公开的时候。后续安排,等我的指令。”
“明白!”李天逸毫不尤豫地应答。
几乎同一时间,京都一处静谧庭院内,气氛却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
钟小艾站在红木书桌前,身体微微颤斗。精心打理的卷发凌乱地贴在肩头,脸上泪痕交错,眼中只剩下孤注一掷的疯狂与恐惧。
她右手紧握锋利的水果刀,刀锋死死抵在左侧脖颈上,皮肤已被压出深痕,一道细小的血线正沿着刀刃缓缓渗出。
“爸,这是我第一次求您,也是最后一次。”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透着决绝,“我知道大哥二哥当年吃苦,我出生在特殊时期,可这不是我的错啊!从小您就重男轻女,我长这么大,您给过我一次笑脸吗?”
“我一直努力想让您认可我。高考我明明能考上更好的学校,就因为大嫂不喜欢我,您让我去了汉东大学。为了家族,我认了;人家看不上我,您甚至用鞭子抽我。爸,容貌和身高是天生的,这能怪我吗?”
“到了汉东,同学们都排挤我,只有亮平不嫌弃我。我生病时,是他彻夜照顾我;我心情不好时,只有他能一眼看穿。是他让我找回了自信,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
“爸!”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嘶哑而尖利,“我知道亮平能有今天,离不开您的关照。可就这一次,求您救救他!我不想孩子从小没有爸爸,看在外孙的面子上,您就帮他这一次吧!”
书桌后,钟正国象一尊凝固的雕像。他背对着女儿,望着窗外的黑暗,宽阔的肩膀紧绷着。女儿的哭喊和刀刃抵着皮肉的细微声响,如同毒针般扎在他心上。
时间在窒息的沉默与绝望的哭喊中流逝。终于,钟正国缓缓转身,极其缓慢地点了一根烟。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落在女儿颈间的血痕上时,深陷的眼窝里,瞳孔猛地收缩。
“把刀放下吧。”他的声音低沉沙哑,象是从枯井深处传来。
“爸!您答应救亮平了?”钟小艾的手没有松动,反而因激动又往下压了半分。
钟正国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了。他颓然点头:“好,就这一次。但事情结束后,你们必须分开。”
水果刀从钟小艾无力的手中滑落。她瘫倒在地,双手捂着脸,崩溃的哭声从指缝中汹涌而出。
钟正国没有看她一眼。他很清楚,不管救不救他们钟家这次都输了。借这个机会让他女儿和侯亮平分开,一石二鸟。
他步履沉重地走到书桌前,拿起加密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沉稳,却难掩深处的颤斗:“老领导,我是钟正国。老大今年还有机会动吗,反贪总局的秦风,还能保住吗?”
“好,我知道了,下一届退下来后,到时候你帮老大动一动吧”
放下电话,钟正国挺直的脊背微微佝偻。他知道,不管打不打这个电话,结局都是注定的。这一次不仅是几个人的命运,更是钟家未来的机会。
几天后,最高检反贪总局内,秦风正在收拾私人物品。阳光通过窗户洒在红木家具和墙上的国徽上。他手中捏着那份调任通知,最后看了一眼办公室,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京州,汉东省委家属院内,高育良握着电话,手抬起又放下,不知该如何跟学生开口。在妻子的坚持下,他还是拨通了电话:“静怡…立言他……”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
“老师,我已经知道了,他会没事的,我相信他。”电话那边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因为工作原因,我暂时不能回汉东,麻烦您多帮我去看看他。”
挂断电话后,高育良对妻子说:“她比我们想象中坚强。”
其实,在接老师电话前,刚接到一通加密来电。她清楚对方的身份,也记得电话里的嘱托:“林静怡同志,陈立言同志遇到突发情况,目前在汉东省人民医院接受治疔,生命体征稳定,请你不要担心。暂时不要前往汉东,陈立言同志的工作事关重大,需要严格保密。记住,大局为重。”
林静怡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情绪已被压下,只剩下冰冷的坚定:“明白,领导。大局为重,我知道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