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七年三月十九日。都灵。

李明峰的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雨水敲打落地窗的细碎声响。

阿尔卑球场的收购计划，在市议会层面遇到了阻力，几位资深的委员以保护城市资产为名，将议案反复拖延。

今天，李明峰决定换一种沟通方式。

年轻的俱乐部主席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他，看着窗外的雨幕。

办公室的另一面墙上，一块巨大的显示屏亮着，上面是几张人物关系图和公司架构图，错综复杂。

“主席先生，感谢你的邀请。”基亚帕里诺主动开口，试图掌握谈话的节奏。他脱下被雨水打湿些许的外套，交给门口的卡特琳娜。

李明峰转过身，没有多馀的寒喧。

“市长先生，请坐。”他指了指办公桌前的椅子，“今天请你来，是想谈一个关于都灵未来的合作。”

基亚帕里诺坐下，视线不经意地扫过那块屏幕。屏幕上的名字，他都认识。都是城市规划委员会里的老面孔。

“我以为我们是来谈球场的。”

“球场，只是合作的一部分。”李明峰坐回自己的位置，按了一下遥控器。

屏幕上的内容切换，变成了一份制作精良的商业计划书。

标题是“欧洲数字体育研发中心”。

“我的另一家公司，一家科技投资基金，计划在欧洲创建一个数据研发中心。专注于体育运动的数据采集、模型分析和商业应用。”

“我们考察了几个城市，法兰克福，阿姆斯特丹，还有都灵。”

基亚帕里诺的身体微微前倾。

“这个中心，初期投资三千万欧元，预计会为当地提供至少一百五十个高技术职位。软件工程师，数据分析师，模型专家。后续的投入，会根据发展情况追加。”

李明峰的语气很平淡，象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个人，倾向于都灵。因为我在这里有产业，我希望看到这座城市变得更好。更多的就业，更多的税收，更强的科技形象。”

基亚帕里诺没有立刻回答。他是一个政客，他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这听起来是一个对都灵非常有益的项目。李先生，你的慷慨让人钦佩。但是，这需要市议会的支持，土地，政策，都需要审批。”

“我知道。”李明峰点头，“我希望，这个项目，能和新球场的项目，作为一个整体方案，得到市议会的快速批准。”

他把两个议题，直接捆绑在了一起。

基亚帕里诺的眉头动了一下。

“主席先生，你知道的，新球场的计划，遇到了一些阻力。有些委员认为，阿尔卑球场是城市的公共财产，直接出售给私人俱乐部，开了一个不好的先例。”

“是吗？”李明峰反问。

他再次按动遥控器。

屏幕上，又切回了之前那几张复杂的人物和公司关系图。

其中一个委员的名字被放大，旁边是几家建筑公司和材料供应商的名字。

“我的团队在做投资环境调查时，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李明峰的声音依然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比如，这位反对最激烈的委员先生，他的女婿，名下有几家建筑公司。过去五年，这几家公司拿到了不少市政工程的合同。但是，他们的税务记录，似乎有一些……不清淅的地方。”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窗外的雨声，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清淅。

基亚帕里诺的脸色没有变，但他的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李明峰继续说下去，象是在闲聊。

“还有这位委员，他的家族企业是本地最大的食品供应商之一。他们的卫生许可和商业合规文档，好象也有一些小问题。如果被媒体知道了，可能会影响都灵的商业声誉。”

他没有提出任何指控，只是在陈述一些“发现”。

“我当然相信，这些都只是误会，是文书工作上的疏忽。我的本意，也绝不是要追究这些。毕竟，我的生意在都灵，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不愉快的事情发生。”

李明峰停顿了一下，看着基亚帕里诺的眼睛。

“但是，这些小问题，如果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可能会变成大麻烦。市长先生，你是这座城市的管理者，我想，你比我更不希望看到这种情况。”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出面协调一下。避免这些不愉快，影响到我们更重要的合作，也影响到都灵的整体环境。”

这番话，是赤裸裸的阳谋。

胡萝卜已经摆在了桌上，那根看不见的棍子，也已经举了起来。

基亚帕里诺沉默了很久。

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对方的平静，比任何声色俱厉的威胁都更有压迫感。

他意识到，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普通的商人。

这是一条过江的巨龙，他有足够的资本和手段，在都灵掀起一场自己完全无法控制的风暴。

如果他拒绝合作，明天，这些“小问题”就可能出现在报纸的头版。

那几位委员的政治生涯会结束，而他自己，也会因为监管不力而陷入巨大的被动。

政治，就是一连串的选择。

基亚帕里诺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我明白了。”他开口，声音有些干涩，“都灵非常欢迎有远见和实力的投资者。数字体育研发中心，是一个能改变城市未来的项目。我们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至于新球场。”他站起身，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恢复了一个市长应有的姿态。

“在下一次的城市规划委员会会议上，我会亲自督办。请你放心，为了都灵的发展，我们会扫清一切不必要的障碍。”

交易达成。

李明峰也站了起来，伸出手。

“合作愉快，市长先生。”

“合作愉快。”

送走市长后，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安静。

卡特琳娜端着一杯热茶走了进来，她看了一眼那块已经暗下去的屏幕，眼神有些复杂。

外面的雨势好象更大了，拍打着玻璃，发出沉闷的响声。

“李先生。”她轻声开口，“你正在变成一个真正的意大利人。”

“懂得如何用规则之外的方式，去解决问题。”

李明峰接过茶杯，看着窗外模糊的城市轮廓。

他笑了。

“不，卡特琳娜。”

“我只是在用他们唯一听得懂的语言，和他们交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