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戛纳内,随着中书舍人离开,孟珙便长长舒出一口气,连日来的紧绷终于得以片刻松弛。
翌日清晨,后院梧桐树下,他与郭靖、黄蓉相见。
晨光通过枝叶,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光影。
“朝廷的旨意下来了。”
孟珙开口时,语气中还带着几分难以置信,“我被任命为四川宣抚使,统领蜀中军政。”
他原本的建康府都统制之职,听起来名头不小,实则只是屯驻大军的军事主官,处处受文官制置使、宣抚使节制,军事决策权相当有限,不过是从三品的中层武将。
而四川宣抚使,却是整个四川地区的最高军政长官,集军事、行政、财政大权于一身。
从单一的军事指挥官,一跃成为战区最高统帅,执掌跨局域的军政大权。
这已不是寻常升迁,而是一步登天!
黄蓉闻言,明眸中掠过一丝惊异。
她实在想不通,欧羡那个连功名都没有的小家伙,究竟是如何促成这般惊天动地的事迹来。
三人中,只有郭靖对这种升迁没感觉,他沉声道:“孟兄,蒙古大军压境在即,我们时间紧迫,应当即刻启程前往蜀中部署防务。”
孟珙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后,又不自觉的抬手揉了揉眉心,苦笑着说道:“四川啊…多灾之地难啊!”
接着,孟珙便向郭靖、黄蓉说起了四川目前的情况。
嘉定十年,金国在北方持续承受着蒙古的军事压力,疆土日渐萎缩。
为摆脱困境,金廷采取了“北失南补”之策,企图通过南下攻宋来弥补北方的损失。
自此,宋金双方在川陕边境的关隘要地展开了旷日持久的拉锯战,战事异常惨烈。
可祸不单行,嘉定十二年,四川内部又爆发了兵变。
当时,四川军队分为东军和西军,待遇本就存在差距。
总领财赋的官员杨九鼎为弥补财政亏空,竟克扣关外诸军的粮饷钱绢,终于激怒了以张福、莫简为首的底层军官。
于是,他们以红巾裹头为标识,在兴州揭竿而起。
接着,叛军势如破竹,接连攻入利州、阆州、果州等多地,整个四川为之震动。
最终,在安丙紧急调兵围剿下,这场被称为“红巾之乱”的兵变才得以平息,但此战也重创了蜀中元气。
哪知内乱刚刚平定,安丙又在嘉定十三年秀了一把操作。
安丙是对金国态度强硬的四川宣抚使,与有意联宋攻金的西夏一拍即合,双方约定同时进攻金国的秦州、巩州。
可开战之后,安丙才发现自己被坑了。
原本以为宋军已经防御有馀而进攻不足,却不想西夏军队防御不行进攻更挫,没打几场就因为作战不利而败退撤军。
西夏一撤,宋军便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最终大败而回。
连年的战乱与内耗,极大的损耗了四川的战争潜力,使得这个天府之国,已然到了“卒因力竭而崩坏”的危险边缘。
郭靖听完,心中细细一算,嘉定十三年到现在不过才十五年。
黄蓉更是神色凝重,要知道汉初时期,受到战乱影响,天下百废待兴,从汉高祖开始,经历惠帝、少帝、文帝、景帝等六位皇帝,整整耗费六十馀年,天下才得以恢复。
四川这才过去十五年,又要经历大战
黄蓉忍不住叹了口气,欧羡那个臭小子,一眼就看穿了大宋的弱点,但你倒是让别人去补漏洞啊!
哪有把难题留给自己人的!
这时,孟珙突然开口,声音沉稳有力:“常言道,在其位谋其政。既然朝廷委我以四川宣抚使之重任,无论前路何等艰难,我孟珙绝不退缩。”
他看向郭靖,目光灼灼的说道:“我需准备些物资,大概后日便启程入川。临行之前,还有一事需郭兄弟相助。”
郭靖抱拳道:“孟兄但说无妨。”
“我要你替我招降汪世显!”
孟珙神情认真的说道:“此人曾助完颜仲德收拢陇右散兵,麾下应有数万之众。若能得此劲旅,我们在蜀中的部署将大有可为。”
郭靖正要应下,黄蓉却抢先开口:“孟将军,汪世显手握重兵,单凭靖哥哥一人之力,恐怕难以成事。”
她眼波流转,浅笑道,“听闻将军麾下有一支北山骑兵,皆是精锐。不知可否借予靖哥哥,以壮声势?”
这北山骑兵的来历,可有些说头。
孟珙出身将门,其祖父孟林曾是岳飞麾下骁将。
当年,岳家军被整编为御前诸军后,其中精锐多分配至各都统制司。
孟珙在各地任职时,特意从都统制司中挑选的精锐,组建了这支五百人的骑兵。
‘北山’二字,便是去月之背,去鬼之嵬。
这便是孟珙的心愿,继承岳家军之忠勇!
听得黄蓉的话,孟珙朗声笑道:“还是黄帮主思虑周全!好,北山骑兵就交由郭兄弟调遣!”
五百铁骑虽然不多,却是孟珙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其统领正是襄阳奇侠张子良。
但若统帅之人是郭靖这种万夫不当的超级猛将,谁也不知道他们能发挥出多么强大的战斗力。
三人商量了一些细节,便各自分开,孟珙需要与建康府副都统制交接兵权和各项工作,郭靖、黄蓉也有其他事物在身。
离开孟府时,暮色渐染建康街头,郭靖与黄蓉并肩走在青石路上,远处炊烟袅袅,满是生活气息。
“今日听孟兄一席话,方才知晓蜀中局势竟已艰难至此。”
郭靖看着夕阳,叹息道:“若非朝廷及时做出改变,任命孟兄这等良将,四川危矣。”
黄蓉见他忧心忡忡,轻轻挽住他的手臂,巧笑嫣然道:“靖哥哥,既然觉得这般凶险,不如我们回桃花岛去吧?任他蒙古铁骑如何骁勇,总踏不上咱们那片世外桃源。”
“不可。”
郭靖果断摇头道:“正因局势危急,才更需要有人挺身而出。大丈夫立于世,岂能见危而避?”
黄蓉闻言,轻盈的转到郭靖身前,眉眼弯弯似新月:“别家的大丈夫要如何担当,我管不着。可我家这位大丈夫要怎么做,我都陪着。”
她话音顿了顿,眸光一闪,“靖哥哥,我看军中将士列阵冲锋是好手,可要说打探消息、刺杀潜伏,终究不如江湖人机变。不如让我招揽些高手,专司此职可好?”
郭靖心头一热,大步上前将黄蓉的手紧紧拢在掌心,点头道:“好,听蓉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