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杉彻拧动车钥匙,黑色的福特野马ach1的引擎立刻爆发出低沉咆哮。
没有老车该有的滞涩卡顿,反倒象刚苏醒的猛兽,轻轻给油就能窜出去。
完全看不出是款已经有了年岁的性能车。
毛利兰坐在副驾,大腿轻轻并拢着,将双手拢在膝间。
她的视线总忍不住往上杉彻的身上看去。
车内漫着淡淡的香水味混着皮革香,不是刺鼻的香水,是像晒过太阳的被子般的暖调。
漫在四肢百骸里,让人不知不觉间就放松了下来。
毛利兰只觉得这平稳的车速好象要比家里的沙发还让人安心。
“怎么了?要还是很困,那就睡会。”上杉彻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点笑意。
他早注意到那道偷瞄的目光,“到了你家楼下,我叫你。”
这时车子刚好停在红灯前,路口的倒计时数字正在跳转。
上杉彻往后排探身,1969款ach1本就是为性能设计,后排窄小得象摆设,平时都被他用来堆杂物。
他随手抽出叠在最上面的薄毯,轻轻铺在她腿上。
“在英国住久了,回来总觉得霓虹的女生不怕冷。”他直起身时,视线落回她被毯子裹得严严实实的腿上。
“诶是这样吗?”
其实冬天穿短裙时,膝盖总冻得发僵,风往骨头缝里钻,只是她从没跟人说过。
周围的女生都这么穿,她以为只有自己会觉得冷,怕说出来被笑话她太过娇气。
在霓虹,不合群是一种罪过。
“大冬天还穿短裙,真不冷?”上杉彻的目光扫过她微微绷紧的膝盖。
“啊哈哈哈还好吧?”毛利兰赶紧扯开话题,声音有些发虚,“毕竟我练空手道,身体底子比一般人好。”
“撒谎不是好孩子哦,今天这么穿来游乐场,是为了约会吧?”
上杉彻伸手帮她把毯子又往上拉了拉,语气里没半分责备,只有温和的了然。
“诶什么?”毛利兰的声音瞬间弱了下去。
上杉彻一只手搭在车窗沿,另一只手稳稳握着方向盘:
“女生把自己打扮得这么漂亮,裙子是新买的吧?头发也精心梳过。”
“大多是想给约会对象留个好印象。”
“上杉哥”毛利兰垂下眼,睫毛在眼下投出小小的阴影,手指轻轻抠着毯子的边缘。
“我瞎猜的,”上杉彻立刻补了句,怕她尴尬,又放轻了语气,“毕竟老话说‘女为悦己者容’,要是猜错了,我跟你道歉。”
“没、没有猜错一开始是想约会的。”毛利兰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里带了点委屈。
“只是他好象根本没注意到我今天的样子,从进园到现在,一直说福尔摩斯的事”
上杉彻抬手,掌心轻轻落在她的发顶:“能直面自己的内心,不硬撑着说没关系,已经很勇敢了,是个好孩子。”
“可是我最近其实也有些怀疑”毛利兰两只纤细的手指轻轻勾在一起,嘴唇微微抿了抿,声音又轻了些。
“我是不是没有想象中那么喜欢他?”
“但我实在是分不清这种感情自己是不是变了?是不是变得太任性了?”
“是吗?不过你还太年轻。”上杉彻的语气很轻。
“这个年纪本就分辨不清,到底是习惯有他在身边,还是真的喜欢他这个人,很多大人都分不清,何况是你。”
“诶上杉哥你都听到了?”
“你说的每句话,我都有仔细听。”上杉彻的眼神很认真,没有半分敷衍,昏黄的路灯刚好扫过他的眼底,映出细碎的光。
“不会随便打断你,也不会觉得麻烦。”
“恩可是我已经18了,已经成年了,应该分得清喜欢和习惯的区别吧?”毛利兰小声反驳,却没什么底气,手指又开始攥毯子。
她总觉得自己该是成熟的,毕竟她从小就学着照顾爸爸,早就习惯了懂事。
怎么能连喜欢都分不清?
“年纪到了不算真的长大。”上杉彻收回手。
看向跳闪的红绿灯,绿灯刚亮,他轻轻踩下油门,福特野马平稳地冲了出去,引擎的声线变得更顺,却没搅乱车内的氛围。
“有些人三十多岁,还象个孩子似的,只会让身边人迁就。”
“可有些人哪怕才十几岁,却早就学会了替别人着想,自己扛下所有的委屈。”
“而小兰,你就是后一种。”
“至于感情”上杉彻侧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满是理解。
“这种事哪有应该?”
“或许只是某一刻看到他时心跳加速,或许是习惯了他每天找你说话,都能叫喜欢,却又未必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但也有可能,只是多年的陪伴,不是真的喜欢他这个人,这很正常,不用怪自己。”
“而且从没有人规定,青梅竹马最后必须要在一起。”
“如果我是说如果小兰你要是对我心跳加速,那也是喜欢吗?”上杉彻突然随口问了句。
“诶”毛利兰回想起今天的遭遇,心跳开始不由自主地加速。
脑海里瞬间闪过刚才他蹲下身帮自己脱鞋的画面,指尖蹭过袜面时的温度,掌心托着脚踝的力道。
还有他说“鞋子很适合你”时的眼神,心跳突然就不受控地加速,连耳朵都烫了。
她才发现,这种慌和面对工藤新一时完全不一样。
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不过小兰你不一样,现在你可以不用想得那么多,你还很年轻,时间还长。”
“你可以慢慢地去找答案。”
上杉彻的语气里满是包容:“我能感觉到,你是个特别好的孩子。”
“总想着照顾别人,把自己的委屈藏得严严实实,连说句冷都怕麻烦别人。”
毛利兰听到对方对自己的评价,突然就慌了神。
好象自己这么多年的懂事,都被他看在眼里,连藏在心里的小委屈都没逃过。
她的眼框瞬间就热了,却还是咬着唇,没让眼泪掉下来。
明明今天才重新认识
上杉彻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的笑意更柔了:
“只是啊,总当好孩子会累的。”
“偶尔在我这里当回坏孩子吧。”
“不用勉强自己懂事,不用怕给人添麻烦,想撒娇就撒娇,想抱怨就抱怨,觉得冷就说好冷都可以的。”
毛利兰盯着窗外倒退的风景,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事——
十年前妃英理和毛利小五郎分居那天夜里。
客厅的灯亮了一整夜,父亲坐在沙发上喝闷酒,酒气混着烟草味飘了满屋子。
从那天之后,她就开始学着做饭、打扫。
早上要把父亲的领带摆好,晚上要等他从赛马场回来,把散落的零钱收好,不敢乱花。
毛利小五郎虽然是侦探,但其实更象是一个没有正经工作的无业游民。
至于委托只能时不时接到一个,平日里大部分入帐都是依靠楼下的咖啡店交的店租。
但霓虹这边是有固定的房产税要缴纳的,而且是每年要缴纳。
所以楼下咖啡店的店租一部分要用来缴房产税。
如果毛利小五郎能够定时接到委托,那一个月倒也还过得去。
但毛利小五郎却也不是每次都能接到委托,而且他还喜欢赌马、打小钢珠
那这样的话,算上一个月其馀杂七杂八的日常支出,生活会变成什么样那就可想而知了。
后来妃英理逐渐有了名气,成了大律师,每个月都会定时打一笔钱过来。
让她不要告诉毛利小五郎,说是“单独给小兰的零花钱”。
毛利兰答应了妃英理,没有和父亲说每个月都会有这笔钱的事。
却会把这笔钱当做家计的一部分,以此填补当月家里的赤字。
毛利兰想着想着,又想起小时候踩在厨房的小板凳上煮泡面,爸爸在客厅对着赛马节目嘶吼。
而妈妈的照片摆在冰箱上,她每天都会偷偷擦,好象只要这样,就会象阿拉丁神灯一样,家门口说不定就会出现妈妈的身影。
妈妈就会提着行李,带着温柔的微笑说:“我的宝贝小兰,真是好久不见了,快让妈妈亲一个!”
然而现实却是一次都没有。
一次都没有
工藤新一总说她太软弱,说她应该跑去妃英理的律师事务所大闹一场,说妈妈为了哄她,一定会回家的。
可他从不知道,她不是软弱——
是怕自己一闹,这个本就摇摇欲坠的家,就真的散了。
是怕爸爸会更自责,更爱喝酒。
是怕妈妈会为难,会觉得她不懂事。
他从不知道,自己也会想撒娇,想在冷的时候有人递件外套,想在累的时候有人说“别做了,我来”。
他从不知道,自己也会在没人注意时觉得委屈,看着别的女生有妈妈陪逛街,有爸爸送礼物,她也会羡慕。
他从不知道,自己也会想在生理期的时候,喝上这么一杯暖融融的姜茶
可每次看着父亲乱糟糟的领带、空了的酒瓶子,这种任性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也想软弱一回,也想当次“坏孩子”。
可要是这么做了,这个家又要交给谁呢?
她必须要当一个乖孩子,必须要懂事,以此维系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明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可此刻坐在暖融融的车里,听着上杉彻温柔的话。
她的鼻尖却突然有点酸,肩膀也跟着垮了下来,眼底的湿意再也藏不住。
眼泪顺着脸颊悄悄滑了下来,滴在毯子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子。
“要和我说说吗?”
“开心的、不开心的,这些年你怎么过的我都会听的,不会觉得麻烦,也不会打断你。”
“可以吗?这样”
毛利兰她下意识就想拒绝。
这么多年,她早习惯了把情绪藏起来,不想给别人添麻烦,更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脆弱的样子。
今天却几次三番地被上杉彻照顾。
上杉彻突然伸出手,指尖轻轻按在她的唇上,软乎乎的触感又带着点暖呼呼的温度。
他把声音压得更低,裹着夜色里的月光,温柔得能化开:
“不用怕麻烦。”
“关于你的一切,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我都愿意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