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体：钱多多的地狱视角】

如果说鲜时光身处天国，那钱多多此刻，就置身于十八层地狱的最底层，正在接受油锅和刀山的双重酷刑。

他看得是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冰冷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渗出，顺着他那张因为极度焦虑而扭曲的脸颊，一滴一滴地落在他那身价值不菲的定制西装上。

他的左手死死地捏着那瓶风油精，像一个绝望的瘾君子，不要钱似的拼命往自己的太阳穴、人中、脑门上疯狂涂抹。那股刺鼻的味道，几乎让他流下生理性的泪水。

可即便是这样，也无法驱散他心中那比“雾霾灰”还要深沉的绝望。

他的右手，则在黑暗的掩护下，像一个患上了帕金森综合症的病人，正在疯狂不受控制地按着他那个从不离身的，拥有复杂函数功能的财务专用计算器。

他的大脑，正在后台进行一场比世界末日还要恐怖的模拟运算。

【制作成本：一帧一梦工作室收购费用、人员工资、设备更新，总计约8000万……】

【宣发预算：根据老板的指示，是……零！】

还没算制作成本呢，钱多多的手指开始痉挛。

【内容评估：画面丑陋、节奏缓慢、配音催眠、剧情致郁……】

【市场预测：预计付费点播人数，不会超过三位数。对，包括我们公司内部员工被迫购买的。】

【收入预估：假设，我是说假设，有瞎了眼的冤大头愿意付费。单集定价1元，全季12集，总收入……】

“啪嗒！”

计算器上的数字，让钱多多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昏死过去。

一千二……

这个数字，就像一把生了锈的钝刀，狠狠地捅进了钱多多的心脏。

他看了一眼巨大的银幕，又看了一眼旁边已经发出了轻微鼾声，睡得像个婴儿一样安详的老板。

他的心，比屏幕里的世界还要灰暗。

风油精的味道，已经不够刺激了，他恍惚间产生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不行……这玩意儿顶不住了……”他在心里发出一声绝望的呐喊，“得……得用工业酒精才行啊！”

【第三体：魏莱的人间视角】

魏莱一开始的反应，和钱多多很像。

极其不适！

他眉头紧锁，甚至一度怀疑老板是不是真的因为赚钱赚得太多，导致精神压力过大，从而产生了一种报复社会的变态扭曲心理。

但看着，看着……

他的表情，从最初的困惑不解，到后来的凝重严肃，最后渐渐变成了一种无法掩饰的发自灵魂深处的震撼。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看一部给别人看的动画。

他是在看一面镜子！

一面用最粗糙、最丑陋、最直接的方式，照出了他灵魂深处所有疲惫、伪装、和不为人知的脆弱的魔镜！

当屏幕上那匹丧到骨子里的马男，在深夜里独自一人面对着电脑上那个闪烁着光标的空白文档，一坐就是一整个晚上，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的时候……

魏莱的呼吸，停滞了。

这……这不就是自己吗？

这不就是每一个被甲方、被制片人、被deadle反复折磨的苦逼创作者，在深夜里苦思冥想绞尽脑汁时的真实写照吗？！

当那头社恐到极致的熊憨，因为害怕接到一通未知的电话，而手忙脚乱地像处理一个定时炸弹一样，把嗡嗡作响的手机直接扔进冰箱冷冻层的时候……

魏莱的身体猛地一颤！

那不也正是他每次面对那些油腻的投资人，不得不陪着笑脸说着违心的话时，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活动吗？！

他想把全世界都关进冰箱！

而当那匹马，用它那梦游般毫无感情的却又带着一丝无力自嘲的语调，幽幽地念出那句台词时——

【“他们都说我的人生看起来光鲜亮丽，呵，我的人生，其实就是一具金漆的木乃伊……外面看起来富丽堂皇，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其实……里面早就干了！”】

那一瞬间，魏莱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狠狠地刺穿了。

疼！

但疼过之后，却有一种被理解的释然。

他感觉，这已经不是一部动画了。

这是一封写给所有在现代都市这个巨大冰冷的钢铁囚笼里，戴着面具，身心俱疲地挣扎着、假装着、努力活着的成年人的一封……

黑色情书！

……

前半场的观影，终于在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

中场休息时间。

“呼……呼……”

鲜时光是被自己那越来越响亮的，充满了幸福感的呼噜声给吵醒的。

他揉了揉眼睛，满意地伸了个懒腰，感觉自己睡了一个穿越以来最安稳、最香甜的午觉。

“不错，不错……”他满意地点点头，看着定格的画面由衷地赞叹道，“这玩意儿，果然有奇效！以后谁要是有失眠的毛病，直接让他看我们的动画，一集见效，三集根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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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钱多多脸色惨白，嘴唇发紫，以一种百米冲刺的速度，踉踉跄跄地冲出了放映厅。

“老板，我去趟洗手间……补充一下……那个……风油精……”

他借口去洗手间，实际上是躲在厕所里，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自己的速效救心丸，倒出来比平时多两倍的剂量囫囵着吞了下去。

唯有魏莱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的双眼依旧直勾勾地盯着那张充满了“雾霾灰”和“便秘感”的暂停画面，整个人仿佛灵魂出窍了一般。

鲜时光注意到了他的异样，走过去关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怎么了，魏导？”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同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是不是被这强效的精神污染给折磨得不轻？这画面，这配音，我知道，简直就是在挑战人类的生理极限。”

“要不……要不你先撤吧？你为公司已经付出了太多，剩下的这后半场‘酷刑’，就让我一个人来默默承受就好了！”

魏莱机械地缓缓摇了摇头。

他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用一种鲜时光从未见过的复杂、闪亮，充满了敬畏和坚毅的眼神，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老板。

然后，他默默地坐直了身体，重新推了推眼镜，像一个准备迎接最终决战的战士。

他要看完！

他必须看完！

他感觉，这已经不仅仅是一部动画那么简单了！

这更像是一场……直面自己内心深处所有不堪与软弱的，灵魂洗礼！

而鲜时光看着魏莱那“视死如归”的悲壮模样，内心对这位员工的敬佩（与同情）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看看！什么叫敬业精神！

明明已经被折磨得快要精神失常了，却依旧为了工作坚守在岗位上！

这样的好员工，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后半场的审判，即将在这种愈发诡异充满了神之误解的氛围中，继续上演。